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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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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欲枝

如此理直氣壯, 月折枝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出現幻聽了。

容衍真的沒說過他不能變成人?

月折枝陷入沈思,他還未多仔細回想,耳邊傳來一聲鐵籠傾倒聲。

黑籠是楨妖拖來的東西, 此時隨著楨妖死去,屍體倒在一邊,黑籠也倒在一旁。

月折枝用紅線拴住黑布, 往後一扯,露出一個幹枯漆黑的怪物。怪物頭顱和身體斷成兩截, 烏黑血液順著血肉模糊的脖頸穿過鐵籠,將鐵籠下本就潮濕的地面沖出一個小坑。

月折枝微微皺起眉,容衍剛才並未殺黑籠裏的怪物, 為什麽怪物也會斷了頭顱?

“哢嘣——”容衍只看了眼黑籠裏的情況, 轉身一劍刺穿縮成透明手珠的銀妖。

他向來寡言少語,卻總在行動上比人快一步。

銀妖被容衍一劍刺穿, 痛得咧牙咧齒, 它當即松開四肢, 恢覆成妖形。“說,怎麽回事?”容衍俯看銀妖。

銀妖哆嗦著說不出話,嘴裏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容衍神色冷了幾分,天恒銀劍劍光在微灰背景下劃出一道圓弧, 直直又刺向銀妖胸膛。

劍身刺穿胸膛的感覺並不好受, 冰冷、劇痛齊刷刷湧上,導致四肢百骸都在嘶叫著想逃離。

銀妖瞳孔倒映著刺來的雪白劍身, 劍身離它越來越近, 三寸、兩寸, 一寸!「破殼」銀妖用並不熟練的人話, 卷出兩個字。”破殼?”月折枝在一邊,聞言,微微蹙起眉,他仔細端詳黑籠裏幹枯漆黑的無頭怪物。

破繭兩個字他好像在哪裏聽過。

月折枝努力想了想,猛然想起自己曾在原文中聽到過破殼。

數年前,穿到現代,他用聽書功能聽原文,剛好聽到容衍攜容家旁系子弟前往羅山,途徑萬月峽。

萬月峽夾在山岳與莽原之間,峽水奔湧,碧波萬頃,暗理說這般鐘秀之地應當生機蓬勃,但此地卻一派死氣沈沈。

容衍一眼看破萬月峽背後之謎,長劍出鞘,劈山斷水,硬生生逼出縮在萬月峽峽地,螞蝗一樣瘋狂汲取此地生機的鬼訛。

鬼訛自知不是對手,扭頭就跑,被容衍當場斬殺。

事實上,鬼訛並沒有死,它利用破殼之術,重生了。

所謂破殼之術,就是生前飼養一個同生共死的鬼物,在死時,將一半的傷害轉移給鬼物,然後攜帶妖力從早已備好蟲卵裏破殼而出,達到重生的目的。

不過剛重生出來是蟲卵裏的蟲子模樣,還需要經過精心淬煉一段時間才能轉化為妖形。

月折枝勾著紅線竄入黑籠,撥了撥籠中怪物。

看來這就是楨妖所飼養的鬼物,怪不得走哪拖到哪。

“楨妖還活著。”月折枝看向容衍,鬼物既然死了,那麽楨妖肯定是利用破殼之術重生了。

容衍並未問他為什麽知道楨妖還活著,也並未質疑這句話,只微微一頷首,天恒銀劍又往下一點,直接抵在銀妖胸膛。

“楨妖在什麽地方?”

楨妖知道他們是修士,若是讓它跑了,將消息傳給其他妖魔鬼怪,後果不堪設想。

——全鬼域妖魔鬼怪都會匯集此地,圍剿他們。

“不不知道”銀妖大氣不敢喘,強大劍氣和對容衍恐怖的印象壓得它心理防線幾乎崩潰。

容衍壓下眉眼,他生性涼薄,壓下眉眼時仿佛槍膛中的子彈,冰冷銳利。

“應”尊者,我真的不知道。

銀妖驚恐得手腳都在抖,但它話剛說出一個應字,容衍似乎預判到他要說什麽,睫羽向下塌了幾分,眼中閃過一絲猩紅魔氣。

緊接著,銀妖便感覺脖子一痛,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你殺它做什麽?”月折枝略微有些吃驚,驚後便有些惱火,“還沒問出楨妖下落,急性子!”

殷紅鮮血順著劍槽往下滴,容衍理智回籠,他目光看向倒地的銀妖。

剛才那一瞬間,容衍猜到銀妖的話,擔心自己體內出現魔丹的事情暴露,整個人就失去理智,待緩過神,已經誅殺了銀妖。

以往他很少做這麽不理智的事。

容衍猜測是體內魔丹導致的。

看來尋到骨生花後得遠離所有人,包括月折枝,畢竟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忽然像剛才一樣失去理智,進而暴露魔丹。

魔丹,魔修,人人得而誅之。

微微低下頭,幾縷白發散在容衍臉側,他冷淡道:“它不知道,所以我殺了。”

月折枝差點被氣笑了,沒有嚴刑拷打,單單問了一遍就說銀妖不知道,進而殺了,未免太草率,太識大局。

月折枝徹底發飆了:“它不知道你知道?!”

容衍道:“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那你還敢隨隨便便就殺了?鬼域三千萬妖魔鬼怪你以為是鬧著玩的?容大公子!”

月折枝脾氣本就暴躁,只是後來一落千丈,被生活磨去了棱角,不再暴躁,亂發脾氣。

可此時容衍的所作所為讓月折枝顧忌生命安危,整個人就忍不住暴躁起來,回歸本性。

他氣沖沖道:“我死了不要緊,你們死了,我怎麽跟師尊師叔還是你們家人交代!我就是下黃泉都要被你們列祖列宗追著揍,因為鬼域尋骨生花這事你們本就不該摻和進來!”

容衍聞言,倏然看向月折枝,他握緊劍柄,手背青筋直跳,臉色冷了下來。

月折枝雙眼明亮,不甘示弱地瞪他:“看什麽看,你是沒看過我,還是你不服?”

“不服給我忍著,誰叫你排行最小!”

容衍撇開目光,他不願於人爭論,更不願於月折枝爭論。更況且,他要爭辯的並非殺銀妖。

“抱歉,是師弟做錯了,還請大師兄息怒。”

天恒銀劍入鞘,容衍彎腰說完這句話,徑自走到餘聞身邊,雙指並攏,擡手隔空點在餘聞額心。

源源不斷,純粹的劍氣搗向餘聞夢境。

餘聞被楨妖用夢蒙蔽了。

月折枝見容衍道歉,心中怒火消了一半,但還是難以全消,他看也不看容衍,勾著紅線戳楨妖屍體發火。

“狗賊,眼睛還挺尖,不去搞推銷真是可惜了人才!”

“千年老狐貍的萬年龜!”

餘聞很快清醒過來,剛一醒過來,他就吐出一口汙血。

估計是覺得死人不好賣,楨妖制造的夢並沒有什麽太大殺傷力,只要從夢中出來,逼出濁氣。

長舒一口氣,餘聞疏離好紊亂的氣息,笑著道:“一時不察,竟著了道,多謝大師”

擡頭看向破開夢境,引他神智出夢境的人,宗袍衣扣嚴謹地扣到最上面一顆,白發玉簪,清俊挺拔,餘聞眼中冒出不解、詫異以及迷茫。

“小師弟,怎麽是你?你怎麽會在鬼域?”

容衍並不答話,只是道:“域底霧快散了,餘師兄的金錢鼠可否借師弟一用?我們行蹤已經暴露,得盡快找到骨生花,離開鬼域。”

“啊?”餘聞啊了聲,腦子還沒反應過來。雖然腦子沒反應過來,但他動作卻很流暢,直接拿出金錢鼠,遞給容衍。

容衍道了聲謝,驅使金錢鼠尋骨生花。

隨著容衍跟隨金錢鼠在前面走了一大段距離,餘聞才反應過來,他又看向一旁的月折枝和地上的三具屍體。

月折枝戴著面具,看不清他神情。

雖看不清他神情,但能明顯感覺他心情不太好,無論是行動上虐地上屍體還是滿嘴跑調亂罵,都寫著別惹我,惹我今天就是你忌日。

餘聞:“”

餘聞已經很多年沒有見大師兄發脾氣。

他成了魚,沈在湖泊中,仿佛忘了怎麽發脾氣,也忘了年少輕狂和那群狐朋狗友,再沒有往來。

餘聞表情有些覆雜,他掃了眼地上妖鬼屍體,又快速瞄了眼驅使金錢鼠走遠的容衍,輕咳一聲,萬事從急,問道:“大師兄,小師弟方才說行蹤暴露什麽意思?可是妖物跑了?”

“都怪我,不小心中了計”

餘聞話沒說完,月折枝以一種很反派的眼神地朝他看來,殺氣騰騰。

餘聞:“”

很快,月折枝壓下了殺氣,他深吸一口氣,扼住怒火:“確實有妖跑了,所以從現在這一刻,你聽好了。若是鬼域妖魔鬼怪圍殺我們,我來斷後,你帶小師弟走,他不走,打暈帶走,不要回頭。”

餘聞錯愕地看著月折枝:“大師兄你在說什麽?我們怎麽會把你”

月折枝好不容易壓下的火氣蹭一下又冒起來了,道:“你敢不聽,就不要叫我大師兄!”

餘聞楞住了。

而容衍驅使金錢鼠的動作一頓,腳下蔓延開大片大片的黑色菟絲花。

蔓延一會,黑色菟絲花便消失了。

月折枝交代好餘聞,又往餘聞手裏悄無聲息塞了個玉牌,而後一言不發地掐訣燒掉地上屍體,提起放在地面的冥燈,快步跟上容衍。

餘聞握緊玉牌,玉牌上立刻浮現一大串小字:

——不尋骨生花了,等會我會打暈容衍,你帶他立刻走。

——遠程傳送陣法我知道你會布置,麻煩你了。

——另外,陣法消耗的靈石,你帶著容衍離開鬼域後,可以拿我令牌去貨幣樓取,我有一筆靈石,應該是夠償還陣法消耗的靈石。

——餘師弟,你向來識大體,不要讓我為難。

小字浮現不過片刻就消失了。

但這片刻已經夠餘聞看清內容,他楞楞地看著追上容衍的月折枝。

月折枝根本沒想尋繼續骨生花,他想得是找機會弄暈容衍,讓他們趕緊離開鬼域,而自己留下來拖延時間。

——三個人全走了,妖魔鬼怪在域底找不到生人氣息,自會知道他們跑了。

鬼域就四個出口,稍稍一聯系鬼域域兵,將四個出口全封上,便是甕中捉鱉,一個也走不了。

餘聞深知,剛才那話不過是故意說給容衍聽的,讓容衍誤以為還會繼續尋找骨生花,直至妖魔圍剿。

要知道容衍出身鎮魔容家,接受容家傳道,心性品行樣樣端正,從骨子裏就透著不可能棄甲而逃的決絕。

心裏沈了幾分,餘聞回想你向來識大體幾個字,默默咬緊牙關,連忙追上月折枝。

靜謐且了無生機的墓地裏,早已被火焰焚化的修士大腿根下鉆出一條又大又肥的蛆。

說是蛆也不對,它渾身長滿尖刺,滿嘴獠牙,獠牙上掛著這片渾濁之地的泥土。

呸出嘴裏泥土,楨妖頗為嫌棄地扭動這具笨拙的身體,朝外爬去。

月折枝三人實在可恨,它等不及化為妖形,就要將消息散播出去,讓月折枝三人嘗嘗生剮的滋味!

至於那臨陣脫逃的銀妖,楨妖冷笑一聲。

找到了就活剝皮,餵給那些關著的畜生!正好那些畜生餓了好幾天,都快眼紅的易子而食。

域底,黑塔般的山岳沈默得倒扣在灰藍天空。

三人誰都沒跟誰說話,沈默地跟著金錢鼠疾速跑了好長一段路。

域底天氣無常,又遇到濃霧。

金錢鼠嬌裏嬌氣,見霧就不肯前走,故技重施往地上一躺。

後背還沒著地,容衍冷冷來了句:“起來。”

金錢鼠並非普通普通鼠類,它極通力靈性,人所說之話,它基本都能聽懂。

聞言,金錢鼠小黑眼在眼眶裏咕嚕嚕轉了一圈,裝模作樣吐出舌頭,毫不畏懼地直接躺地上。它被餘聞寵得不知天高地厚,想幹活就幹活,不想幹活就裝病摸魚。

可它不知這次摸到鐵板上了。

容衍專治各種懶散矯情不服,抽/出天恒銀劍,劍指金錢鼠:“起來,不要讓我重覆第三遍。”

金錢鼠:“”

金錢鼠:我就不起來!

容衍目光冷了下去,輕輕一動,一道刺眼劍光刺向金錢鼠碩大的耳朵。

金錢鼠:“!!”不是吧,玩真的?!你個修無情道的狗劍修!

“吱!”金錢鼠震驚地看著逼來的天恒銀劍,當即翻身爬起,撒丫子狂跑,躲到餘聞腳後。誰料那道劍光在剜了一層土後直奔躲在餘聞腳後的金錢鼠而來。

金錢鼠:“!!”救命啊!娘!

餘聞眼疾手快,快速挽劍格擋住這道劍意:“小師弟劍下留情,一鼠萬金!”

“賠你十倍價。”容衍掀起眼簾。

餘聞一拱手:“當然”

月折枝緩緩看向餘聞,餘聞溫和一笑,轉口道:“不行,我醫劍雙修,自是沒有劍修那般無情。”

頓了一下,餘聞藏好眼中情緒,依然笑道:“十聲,給我十聲時間,我勸金錢鼠幾句,即刻繼續行路。”

容衍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環劍而站。餘聞見狀,一把踹起金錢鼠,走遠了一點。

月折枝剛才看他,分明是提醒自己,去一邊,而他要找機會打暈小師弟。

餘聞揣著金錢鼠嘆了口氣,他不知道自己選擇對不對,但現在這個選擇確實是最好的。

月折枝和鎮魔容家大公子孰輕孰重,大家心裏都跟明鏡一樣。

大師兄方才說他識大體也是勸他分清輕重。

可他有時候真的不想分清輕重。

餘聞一走就剩下月折枝和容衍,誰也不理誰,各自想著自己的事。

容衍弓起食指輕輕敲了劍柄十聲,敲到第十聲,說好繼續行路的餘聞還未過來。

容衍微微蹙起眉,擡腿便向餘聞的方向走去。

月折枝靠坐在樹旁,慢條斯理道:“你急什麽急,再多等個十聲怎麽了?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鐵打的身心?”

容衍充耳未聞,徑直向前。

“過來,我腳疼。”月折枝隔著黑紗帷幕,撐著下巴又道。他這人全身上下都白,白得反光,因而手隔著黑紗帷幕撐著下巴,顯得有些勾人。

容衍這才停下,他眉頭蹙得更緊。

顯然是不信。

月折枝道:“你過不過來?不過來我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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